一本很短的小说,二十几页,半个小时就能合上书页了。可这22页中,浓缩了无数复杂的感情和历史:母爱、人生、命运、梦想……乃至陌生人之间相互的情谊,像音符般在“地坛”这段漂浮在书页上的五线谱两边生长流动开来。
几个休止符是史铁生坐在地坛里升腾开来的思考的迷雾,象征安静;连续不断的四分音符,是歌唱家的咏叹;又有几个慢得多的二分音符,是一对老恋人的行走声;快极了的16分音符奏个不停,一听便知是母亲在寻找地坛中的儿子。
母爱始终是我们割舍不断的情感,我们去奋斗、去拼搏,总一个原因是要证明给母亲看,自己过的安好。史铁生这样写道,“当我不在家的那些漫长的时间,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不宁,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。”每读至此总会潸然,去年此时我的脑出血何尝不是也给老母亲带来同样的无助,我是多么痛恨自己忽来的疾病让深爱自己的人担忧、揪心。我想象的到,在我昏迷的那几日,没有文化的母亲会怎样的喃喃为我祈祷;我知道,行动不便的母亲因不能来到病床前,将会是怎样的心急如焚。于是我告诉自己必须好起来,因为我的不幸在母亲那里将是加倍的,我不可以让她风烛残年还担心我,我没有这个资格如此回报母爱。儿子想使母亲骄傲,我不知多少人和我有同样的想法,然而母亲要的却只是儿子的健康、快乐。
史铁生的母亲希望地坛能带给儿子快乐。
地坛并非一个多么景色优美的地方,不过是几栋被苔藓铺满的宅子,支离破碎的残柱,发酵堆砌的柏枝,这地坛,难道不也是个失魂落破的游魂,一座风化的伊甸园,一座被熔岩冲刷的庞贝古城吗?
她的时代已经走远了,只剩下它这个影子无助的停在太阳炙烤的土地上,物是人非,清兵的马蹄,西洋的大炮,红军的皮靴,乃至史铁生的轮椅驶过,他们一个个离开,她——地坛,却只是个被主人遗忘的影子,永远停在烈日之下。
她还记得王公贵族醉倒在窗前,狂饮暴食直至呕吐的画面,那时,她被花花公子们推上了时代的风口浪尖。而如今,她的窗已褪了色。
最初,她疯了似的向每个经过这里的人诉苦,残破的幽魂探出脑袋,应和树林的哭喊与呜咽:“你看我,看我憔悴不堪的……模样啊!为什么,把我落下,在这个新的,让我永远无法融入的……世界啊!”
人们毫无感觉,只是走出了地坛。
地坛曾经辉煌过,我是不是也算闪亮过呢?从事的虽是微不足道的平凡工作,但我始终要求工作做到极致,领导的夸奖、同事的赞扬,让我觉得活的有价值。突如其来的疾病让我迷茫了,我还可以继续为企业发展发挥我的微薄之力吗?“恐慌日甚一日,随时可能完蛋的感觉比完蛋本身可怕多了”,最初身体恢复时的感觉是时有惶恐的,领导和同事的支持和鼓励给了我莫大的信心,“我好歹又拧出点儿水来,从一条快要晒干的毛巾上。”就是这种感觉,我还行,我还要自己的梦想。
地坛也如我一样觉醒吗?
她就这样承受了无数次冷遇,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完全的沉默了下去,只是会在偶尔掀起一小股风,表达自己的那些愁绪。
然后史铁生摇着轮椅来了。他双腿的罢工,也让他在跑道上停滞,被纸醉金迷的时代甩在后面,他与地坛一样失魂落魄。
地坛想教给史铁生什么?是想让史铁生感受到自己与她的同病相怜?想包纳他什么,又想帮助他什么?但是她无法去说。
于是,他用鸟鸣声、用风声、用树叶声来说,她,给了史铁生一个属于他的伊甸园:梭伦曾在此思考,笛卡尔曾在此演算,这,就是地坛的真面目。
“但是太阳,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”,因为有梦,始终有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