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座集团 王英林
在我们老家博兴,过七夕有做“巧巧饭”和吃红鸡蛋的传统。七夕的前一天,凡是未出嫁的姑娘,以年龄大小、性格爱好自由结合成若干小组,少则三五人,多则十几人,傍晚时分聚集到其中一人的家里(当然这一家的条件要相对好一些)过夜。姑娘们事先每人给这家一瓢白面和两毛钱(我小时候是这样,现在恐怕要几块钱了吧),然后由这家人给她们包一顿水饺做为晚饭。因为第二天是七夕,又叫乞巧节,所以这顿晚饭就叫“巧巧饭”,寓意女孩吃了会变得心灵手巧,对于女孩来说这一夜不啻于除夕。
我邻居曾家有两个女儿和我一般年纪,每年都有一大群女孩聚集在她家过七夕。出于好奇,我悄悄地爬到她家院子里的大枣树上,偷看她们吃“巧巧饭”。掌灯的时候,曾大婶把一大盆水饺端进了姑娘们的屋子,曾家姐妹忙接了过来,随后其它姑娘七手八脚地把曾大婶推了出来,嬉笑着插上门。这时一个大一点的咋咋呼呼地安排大家围绕饭桌坐好,姑娘们立刻安静了下来,像是有谁命令似的,一个个双手合十,两眼微闭,口里还念念有词。一两分钟后,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女孩悄悄地伸手拿了个饺子,这下算是点着了导火索,一屋子女孩“轰”地一声,向饺子开了炮。她们哄闹着,大笑着,争着、抢着吃水饺,甚至不少人下手抓,全然没了往日女孩模样。浓郁的汤汁顺着她们的嘴角、手指往下淌,馋得我在树上直咽口水。
“谁在上面?下来!”曾大叔发现了我,大声喊道。
“偷看我们做‘巧巧饭’!没羞,没羞······”女孩们一窝蜂地从屋子里冲出来,划着脸丢我。
我飞快地从树上溜下来,撒腿就往家跑,身后传来曾大婶一声声喊叫。
“偷看人家做‘巧巧饭’了吧?这么快就让人撵回来了?”二哥一见到我就戏弄道。
“哼!凭什么她们过七夕吃水饺,要我啃馒头?”我气呼呼地在饭桌旁坐下。
“凭什么?凭你比她们多一点呗!”二婶话一出口,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。
我“嚯”地一下站起来,“不吃饭了。”这是我屡试不爽的杀手锏。
“哎呀!你们别闹了,林子,过来。”奶奶把我拉到她身边,“听奶奶话啊,好好吃饭。奶奶有你们七个孙子,就是没一个孙女,但凡有一个(孙女),奶奶一定让她省个给你吃。”
“那多麻烦。”二哥一脸的坏笑,“趁早让他去了那一点,给您做孙女得了。”
又是一阵哄笑,我气急败坏地冲他嚷道:“你咋不去掉那一点,好像你不馋水饺似的。”
“谁也不用去(那一点)。”曾大婶笑嘻嘻地端了碗水饺走进来,“快,快,尝尝香不香?刚才给她们送完水饺,才看见你在树上,这不赶了忙的给你包,叫着,叫着,还一个劲地跑。”
“我不吃。”我不好意思地扭过头。
“你不吃,我可吃了。”二哥把筷子伸向饺子。
“谁说不吃了。”我从大婶手中接过饺子,先夹了一个给奶奶,然后给四个堂弟一人一个,“真香!”饺子刚刚放进嘴,香气就溢了出来。
“好吃吧?”曾大婶脸笑成了一朵花,乐颠颠地走了。
第二天,刚一起床,就被二哥拽到一旁。“给,快拿着,别让人看见。”我忙伸手接了。二哥笑笑,赶紧走开了。“两个红鸡蛋”还挺热乎,我一下想起来:今天是七夕,老传统女孩每人两个红鸡蛋。二哥一定是怕我眼馋,就早起偷偷地煮了两个鸡蛋,还用红纸染了色,可能怕人发现,染得太急,颜色深一道浅一道的。握着两个红鸡蛋有种想哭的感觉,我终于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,那两个红鸡蛋我没舍得吃,一个给了奶奶,一个给了“老七”——我最小的堂弟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偷看过女孩子吃“巧巧饭”,也再不惦记那诱人的水饺和红鸡蛋。
“七夕”这个本是女孩子乞巧的日子,却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男子汉。那一年我七岁。